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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勿忘在莒

[龙城轶事] 春秋·晋国历史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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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3 17:30:35 | 显示全部楼层
gete 发表于 2021-4-2 12:31
读这一章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是小说的节奏了,申生的心理冲突,场面,对话等等,已经很像小说了。

但我 ...

你这期望拉得有点太…………………………高了,我担心会承受不住啊

平时工作忙,本来就没多少时间专心研究,能把这一本书写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可不敢有那么大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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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3 17:36:01 | 显示全部楼层
《雪月新城:骊姬之乱第一卷——桓庄之族》 https://aiwenzhe.com/NovelDetail?novel_id=1779



关键的关键是,春秋时期的社会风俗跟后来差异太大,人物细节都很难掌控,我也就是试试水算了。要写完这本直接翻车了,估计后面的就更不敢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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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3 18:18: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gete 于 2021-4-3 18:43 编辑
勿忘在莒 发表于 2021-4-3 17:36
《雪月新城:骊姬之乱第一卷——桓庄之族》 https://aiwenzhe.com/NovelDetail?novel_id=1779


兄台你说春秋时期社会风俗跟后来差异太大,人物细节难把控。这怎么说呢,事情也可以反过来想,这个困难处,恰恰也是容易处,正是因为两千多年的社会风俗差异,大家都不知道当时啥情况,反而有更大的想象空间。
画鬼容易画人难,谁也不能说这个“鬼”你画得不对,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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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6 17:44: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齐楚联盟对晋国的挑战

晋景公十一年(公元前589年)六月十七日清晨。

旌旗猎猎,鼓角齐鸣。在如今泉城济南南部的千佛山下一片空旷的原野上,晋、齐两国的军队正分列两端,准备要进行一场残酷的厮杀。

这两个近百年来先后撑起中原霸业旗帜,在危难之中挽狂澜于既倒的大国,在维系了近半个世纪的和睦关系后,终于悄无声息地在战场上相遇了。

这一刻,距离邲之战的结束才刚刚过去八年。

而战事的起因,据说是源于一场颇为滑稽的外交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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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6 17:45: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节 齐楚结盟

郤克受辱

让我们把视线拉回到三年前,也即晋景公八年(公元前593年)的春天。

这一年是士会代替荀林父执政的第二年。为更好地履行尊王攘夷的义务,重新恢复晋国霸业的辉煌,晋景公决定召开一次盛大的国际会议。为了彰显对东方大国的尊重,他特意安排内阁二号人物郤克出使齐国,邀请齐顷公参会,礼数不可谓不周到。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正是在这次的外交活动中,却发生了一件极不愉快的事,使得两国关系迅速跌入了冰点。

关于这次外交事件具体情节,《左传》上只有寥寥数笔。说是在朝见齐顷公时,也不知怎的,突然从帘子后传出了妇人的笑声。郤克顿时恼羞成怒,于是便留下了副使栾京庐等待齐国的回复,自己愤愤然地回国去了。临走前他还指天立誓,说:“不出了这口恶气,我此生决不再渡过黄河!”

为了将这种带有羞辱意味的气氛烘托出来,富于文学想象力的太史公参照其他的史料,在他的《晋世家》中又添了几笔,创造出了一个画面感极强的场景。说是郤克在前往齐国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同往齐国朝见的鲁国使臣季孙行父和卫国使臣孙良夫,于是就搭了伴同行。

漫漫长路有三两人同路相伴,聊一聊家长里短,谈一谈家国大事,可以为枯燥的旅程增添一些乐趣,化解旅途中的孤独。可不巧的是,这同行的三人恰好都有那么一点点生理缺陷——郤克是个驼背,季孙行父腿脚有点跛,而孙良夫则是个独眼龙。

这个画面的确很富有喜剧感。假如我们在路上遇到这么一队人,估计也会忍俊不禁,忍不住想多看几眼。齐顷公虽身为一国之君,可在凡人的恶趣味方面却终究不能免俗。

听闻晋、鲁、卫三国派出的使臣都各具特色,齐顷公忍不住好奇心大发,于是便在这三个人身上搞了个恶作剧。他特意派了有着同样生理缺陷的侍者去接引这三位使者,于是乎,齐国的朝堂上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滑稽的场面:一个跛足的侍者带着一个跛子使者,一个独眼龙的侍者引着一个独眼龙使者,还有一个驼背的侍者领了一个驼背的使者,几队使臣迈着滑稽的舞步就上朝来了。

这个略带喜感的场景还演绎出了更为精彩的故事。明代小说家冯梦龙在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犹觉不够过瘾,便在他的《东周列国志》中又添了一个曹国使者公子首。

不过,小说家刻画的人物缺陷与《史记》略有些出入,在冯梦龙的笔下,郤克变成了独眼龙,孙良夫化身为跛子,季孙行父变成了秃子,而驼背的缺陷则留给了公子首,这一变形使得朝堂上的戏剧性演出更加令人捧腹。

鉴于我现在所写的是一部严肃的历史性著作,总去研究这样的细节会显得有些没羞没臊,干脆此事就按下不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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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6 17:46:2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书归正传。

起初几位使者对这样的安排也不以为意,看着和自己有同样缺陷的侍者,心中或许还有所感叹——列国常年征战,难免会有些人因为作战勇猛而落下了残疾,齐顷公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给这些为国致残的人们安排一些轻省的体力活,也算是人尽其才无可厚非——可当他们在朝堂上见面之后,场面顿时变得极其尴尬。

所谓言传身教才是最好的教育。齐顷公之所以会将政治看做儿戏,在朝堂上公然以恶趣味戏弄列国的使臣,离不开他那位有着同样恶趣味的母亲——萧桐叔子。

在有关春秋的史料中,女性的身份来历素来都布满了谜团,萧桐叔子虽贵为国母,却也丝毫都不能例外。在不同的史料中,萧桐叔子有时也被称作萧同叔子、萧桐侄子。按照先秦女性称谓通常的拆解办法,其中的“叔”应当是排行,“子”是她娘家的姓,“萧桐”据传有可能是国名,地望在现今安徽宿州市下辖的萧县,是依附于宋国的一个子姓诸侯国。

也不知是齐顷公孝心可嘉,还是萧桐叔子执意请求,在会见郤克时,齐顷公特意在朝堂上拉了个帘子,让自己的母亲带着一帮妇人躲在帘子后面看稀罕。

按照春秋时期的习惯,在举行朝会和重大典礼时,是不能有妇人参与的,齐顷公不顾外交礼仪,在重大的朝会上安排妇人旁听,已经是极不庄重了。偏偏当郤克与列国使臣一道面面相觑时,躲在帘子后的一众妇人还笑出声来,这未免也太轻佻了!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笑意到了一定程度一旦憋不住了,就会变得越来越狂放,而这更是会让在场的使臣愈感羞辱,其内心的怒火也可想而知。

战国时的唐睢与秦王曾经有过一场对话,秦王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而唐雎则回应说“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有些壮烈之士在发怒时甚至还附带有“彗星袭月”“白虹贯日”“仓鹰击于殿上”等特效,可见愤怒这种事是具有极强破坏力的,应该极力避免。

郤克贵为士会之下的晋国二号人物,他的怒火虽比不得天子之怒,起不到火星撞地球的奇效,却也不会仅仅是“伏尸二人,流血五步”那么简单——齐顷公因这一时的兴致戏弄于他,显然是捅了个任他怎么兜都兜不住的大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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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6 17:46:50 | 显示全部楼层
郤克的怒火被彻底激发,他并没有给齐顷公改过自新的机会,而是径直打道回府,跑到公宫去要求晋景公准许他带兵攻打齐国。

景公可是个和平主义者,怎么可能任由他胡来呢?于是便耐心地劝解说:“士兵们上阵打仗是要流血牺牲的,仅仅因为这么一点个人恩怨就动用国家武装,国人怕是不会同意的。”

郤克正在气头上,不等国君说完就又表示说:“不动用国家军队也行,那我就带着自己的私属去攻打齐国,这总没问题了吧?”

景公一听这也不行啊,你好歹也是我国的亚卿啊,怎么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险呢?为了劝他回头,景公跺坏了满屋子的地板、磨破了厚厚的嘴皮子,才让他勉强同意先放一放。

可怎么说呢?这事儿毕竟是发生在郤克的身上,你没有亲临现场,怎么能体会当事人受辱时的心情呢?你出于国家利益考虑不肯让我解气,可我这口气总得释放啊!

人们常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场闹剧无论到了何时,也都会成为街头巷尾人们打趣逗乐的谈资,在缺乏八卦素材的早期社会,更是要上娱乐新闻头条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不仅齐国人会发笑,郤克的同僚们在深表同情的同时,内心里恐怕也早就笑岔气了。郤克哪怕是再宽宏大量,也盖不住无限扩大的阴影面积。

沉睡的狮子总有一天会苏醒,积压的不满情绪迟早要找到一个发泄的窗口——如果不能让齐国人吃点苦头,也会在那些暗地里嘲笑他的同僚身上找补回来。

不逞其怒于外而祸作于内,这也正是士会——晋国的中军将、郤克的直接上司——最担忧的事情。

作为郤克的同僚兼上司,士会对其秉性再了解不过了,如果他真要肈乱于内,谁也无法预估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与其如此,倒不如就让他打一打齐国,这样一来,冤有头债有主,郤克的气也就理顺了,国内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也不至于遭到破坏。

出于这个考虑,担任执政还不到两年的士会决定告别政坛,将中军将的位置让位给郤克,好让他以执政卿的身份发动一场针对齐国的战争,以消弭内部可能发生的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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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6 17:47:42 | 显示全部楼层
执政之怒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齐顷公在捉弄了郤克,惹得他当场发飙扬长而去之后,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大喊不妙。

事已至此,会盟他是断然不敢亲自去了,可晋国又的确开罪不得。怎么办呢?思来想去,他只能找几个替罪羊了。于是乎,大夫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四人,便被任命为全权大使,代替国君本人去承受来自郤克的怒火。

接到这个使命的时候,高固的内心是崩溃的。作为世卿家族的掌门人,他显然明白这个锅的分量有多重,也可想而知,自己将会面临何等猛烈的怒火。他不断设想着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和可能遭受的结局,也不断地以家国大义说服自己,为自己加油鼓气,从而坚定不移地走上了前往晋国的道路。

然而,逃避恐惧是人类最强烈的本能之一。在快要进入晋国国境的那一刻,高固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于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独自驾着马车从敛盂(河南濮阳东)逃回了齐国。

剩余三个人得知高固逃跑的消息,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万马狂奔,可这又能怎么办呢?大家谁也比不得高固,没有世卿的地位护体,就只能硬着头皮去替国君顶雷。

三个人一路上看山看水看浮云,不知不觉间便过了盟会的日期。等他们慢吞吞地赶到断道(山西沁县南)的时候,却发现诸侯早就转场到卷楚去了。他们也不敢怠慢,灰溜溜地赶到了卷楚,却又被晋人挡在了门外。

这三人一看没辙了,你就是顶雷都没资格,回去少不了要挨板子,干脆就准备开始一场奇幻之旅吧!可谁料想,晋国人开完会了到门外一看:“嗯?不是让你们罚站吗,人呢?都跑哪儿去了?”

四下一打听,原来齐国使者早溜之大吉了,这怎么能行?堂堂霸主的威严岂容如此亵渎?他们当下便派出大军四处搜寻,将这三位逃兵全都给抓了回来。至于后来是如何处置的,史书上有不同的说法。一种是来自于《史记》,说三人被抓获后不久就被杀掉了。

《左传》的表述不同,提到有一个叫做苗贲皇的人,原是若敖氏末代令尹斗越椒之子。斗越椒被杀后,苗贲皇逃奔晋国受封苗邑,并承担了一部分外交使命。这次他在外出使回来,在路过野王(沁县)时,听闻齐国贤人晏桓子被拘,于是便特意前去探望。在详细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苗贲皇回去就跟晋景公商量,说:

“霸主之所以能够和诸侯,其关键要义在一个‘信’字,而我们如今的做法,却完全是与此背道而驰啊!齐侯正是因为担心受到我们的冷遇,才特意派了四个臣子前来相会,这几个人们出发前,就不断有人告诫说:‘国君不参会,他的臣子就一定会被晋国人抓起来’。高固深以为然,所以还没到晋国就逃走了,但其他三个人仍然甘愿冒着危险前来。我们没有好好接待人家,反而将忠臣抓了起来,这岂不是验证了齐国人的说法了吗?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前来会盟的人受到伤害,半路逃走的人有了借口,从此诸侯畏惧,恐怕晋国的霸业就难以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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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6 17:48:18 | 显示全部楼层
晋景公深明其中的大义,可他又拗不过郤克的倔脾气,一时间也是骑虎难下。苗贲皇为国君分忧,悄悄地安排看管的人故意放松警惕,让齐国的使者找到机会给跑掉了。

可没成想,郤克却不依不饶,终于还是在第二年的春天,联合卫国发动了对齐国的战争。齐顷公自知理亏不敢应战,只得放低姿态在缯地与晋国会盟,一番赔礼道歉之后,又把公子强送往晋国做了人质,这才换来了晋国人的暂时退兵。

缯地会盟让齐国服了软,不过要说战争会因此而消弭,恐怕还言之过早。而与我们通常的理解不同,晋齐冲突的根源不在郤克,恰恰是在齐顷公的身上。

古代君主因行事荒唐而受人非议的不在少数,因为政暴虐而遭人唾弃的也比比皆是。齐顷公能够在朝堂上公然侮辱大国上卿,看起来似乎是行事乖谬,实则不然,无道昏君的刻板印象并不符合齐顷公的人设。他之所以敢于如此行事,更多的恐怕还是有意而为之。

齐顷公是齐桓公的孙子,也是一个有志于恢复霸业理想的君主。

多少个月朗星稀的夜里,他曾回想过齐国往日的辉煌篇章。那时的齐国还是响当当的中原霸主,他的祖父就是在这片沃土上,带领中原诸侯东荡西驰南征北战,是何等的荣耀!

这段时光并不遥远,但似乎又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纪。

在齐国年轻一代的记忆里,他们的君主就像是走马灯一般,在几个兄弟之间不停轮换。在他们的领导下,齐国的政坛变得乌烟瘴气,使得当时的年轻人很难想象,这样的国家竟然还曾有过政治清明的时代。

但齐顷公不会忘记。

在富足而消沉的人生旅途中,他见惯了叔伯之间无休止的厮杀,厌倦了这毫无生气的晦暗景象,痛心于国家的沉沦和民族的颓废,决心要用自己的肩膀,扛起家国复兴的重任。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时势偏爱造英雄。

若是中原的霸权不出现中断,或许齐顷公也只能在无尽的等待中走向黄昏,无所事事地了此一时,将所有的梦想都寄托到后人的身上。谁料想就在他继位的第二个年头,晋国就在邲之战中被打得一败涂地——面对这样一个难得的机遇,若是齐顷公还是无动于衷,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你知道什么叫失败?真正失败的人,就是那种特别害怕不能成功,怕死了,连试都不敢试的人。”

与战场上的失败比起来,齐顷公更不愿意做一个连试都不敢试的胆小鬼。对于一个贵族来说,失败并不是耻辱,害怕失败并因此而止步不前,才是真的耻辱。尽管他知道自己未必是晋国的对手,可为了承续姜姓宗族的光荣与梦想,他还是决定要闯一闯——梦想总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不过,齐顷公也并非一味蛮干,在真正向晋国发起挑战之前,他还需要在内政外交上同时发力,以全面提升齐国的政治实力和外交影响力。而在这其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寻找一个能从侧面制衡晋国的帮手——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帮手自然非楚国莫属。

可问题是,楚国人也不健忘,齐顷公记得的事情,他们一样铭记在心。如今他们刚刚对晋国取得胜利走上巅峰,又何必多此一举去帮助一个随时都可能对自己采取敌意的国家呢?

这,说来就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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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6 17:48:59 | 显示全部楼层
郑昭宋聋

在有关“春秋五霸”的诸多版本中,楚庄王的威望值都仅次于齐桓、晋文,是争夺霸主名号极其热门的人选。然而若从严格意义上考量,楚庄王并没有实现所谓的霸业,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蛮夷的身份使其无法履行霸主的职责,更在于他北上中原的步伐在邲之战结束后不久就戛然而止了,而这一切又与发生在宋国的一场战争有着莫大的关系。

楚国要想进取中原,除了要征服郑国之外,宋国也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儿。

宋国的核心区域在商丘,地处河南、山东、安徽、江苏交界地带,向东可以连接齐、鲁,向西可以抵达周、郑,向北又可直通晋、卫,向南则是隔着陈、蔡与楚国相望,可以说是整个中原版图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十字路口,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在中原政治版图中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春秋时期,晋楚两国围绕郑国的归属来回拉锯,大体上都不会影响霸业的归属,可一旦宋国的归属出现了变化,这对于中原政治版图所产生的影响就会是革命性的。也正因为如此,在南北交锋激烈的历史时期,中原国家都会将宋国作为抵御楚国势力北上、守护中原礼乐文明的南大门和重要堡垒。而楚国更是将占领宋国,视为掐断中原各国物资交流、文化交往,瘫痪各国的经济命脉,进而定鼎中原的重要法门。

而多少令人感到尴尬的是,当初周公为了防止殷商后裔造反,分封给他们的土地大都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的平原地带,这就使得他们面临来自于楚国的威胁时,必须要依靠中原联盟作为后盾才能维持国家的安全。当中原各国都无法肩负起统领诸侯的重任时,宋国人就只能积极奔走,这也是宋襄公一力要维系霸主秩序,并因此引发宋楚泓水之战的内涵所在。

自从宋楚之间爆发了泓水之战以后,宋人对楚国的感情就又被添加了宗族感情的色彩。楚国人背信弃义在盟会上拘捕自己的国君,又在泓水之战中野蛮地屠戮自己的同胞,如此国仇家恨又岂能轻易泯灭?故而当晋楚之间烽烟再起的时候,宋国人选边站位的态度便十分坚决,他们宁愿闹得国破家亡也不愿意改变心志。

宋国人对这份深仇大恨的执着,经过长久的历史积淀,似乎也深深地刻入到了他们的民族性格当中。战国时期的不少寓言故事在讲到宋国人时,往往会赋予他们一个呆萌蠢笨的形象,毫无顾忌地向他们开起了地图炮。跟固执呆板的宋国人比起来,与之相邻的郑国因为晋楚拉锯被揍得最多、打得最惨,其外交态度也就相对灵活一些。

当时的楚国人就发明了一个成语,叫“郑昭宋聋”,就是说宋国人顽固不化的样子就跟聋子一样,外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就都跟没听见一样,可不像郑国人那样耳聪目明,善于听风辨音察言观色。

那么宋国人究竟固执到什么程度呢?单说邲之战后,几乎所有的国家都看清楚了一个形势,那就是晋国败了,这几年是翻不起什么浪了,以后看见楚国可就不能乱招惹了——偏偏宋国人就不信这个邪。

晋景公三年冬,楚国出兵攻打宋国的附庸萧国,这事的确是做得不厚道。可无论如何,晋国如今刚刚战败,无力讨伐楚国,你看见时机不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得了——可宋国人偏就不行,还真就拉着蔡国一起去救援萧国,结果当然是无济于事,萧国还是被灭掉了。

与此同时,为了维护中原霸业统一战线,晋国在战败后曾安排先縠与宋、卫、曹等国的大夫在清丘会盟,声明各国要“恤病讨贰”、共克时艰。与会各国都知道晋国只是耍耍花架子,当不得真,听听也就算了,可偏偏宋国人就认真起来了,他们积极响应晋国的号召,派兵大举入侵陈国,结果还没遇到救援的楚军,就被背后的卫国人给摆了一道。

楚国人一看宋国人的操作,有点看不懂,就干脆以宋国救援萧国为由,出兵试探试探,看看他们是不是真傻。结果也不出所料,宋国人就是硬气,坚决出兵抵御就是不肯妥协。

既然如此,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再怎么着我大楚国连晋国都打败了,总不能折在你这小水坑里吧?于是乎,本来打算休养生息的楚庄王只好重整旗鼓,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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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6 17:50:15 | 显示全部楼层
九月围城

不过话说回来了,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春秋时代虽然战争频繁,但出兵伐罪往往都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出动的兵员数量也要和对方所犯的罪行对等才行,否则就是罚不当罪,是要被人骂的。

楚庄王跟中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也懂得了不少的门道。为了能够体现罪罚一致原则,他决定要给宋国人提供一个犯罪的机会,为自己找一个施加酷刑的借口。为此,他特意委派早些年曾公开羞辱过宋昭公的文之无畏(申舟)出使齐国,并明令其不允许向宋国借道以此激怒宋人。

宋国人果然就是直脾气,楚庄王想让他们做什么,他们还真就会照办。等到申舟被杀的消息传到郢都,楚庄王简直要激动死了,脸也顾不上洗、头也顾不上梳,穿着睡衣甩着袖子就跑了出去,兴奋之情难以自制。

侍从们也不知他发的什么疯,急忙抱着衣物和随身物品一路猛追,一直追到前院才把鞋子给他穿上,为他提宝剑的人到了寝宫外才追上来,至于套车赶车的人就更慢了,等他们找到楚王的时候,已经是在宫外的街道上了。

在申舟出使后的这段时间里,准备伐宋的军队早就布置停当严阵以待,看到楚庄王这副德行也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因此申舟死了还没几天,楚国的大军就已经抵达了商丘城下。

然而,尽管有着周密的布置和准备,战事进行得还是极不顺利——这场围城战从晋景公五年九月开始,一直打到了次年的五月。在这九个月的时间里,宋楚双方围绕商丘的城防工事展开了反复的争夺,树叶黄了又绿,山野枯了又荣,商丘城却依然固若金汤。

在此期间,宋国告急的使者如北归的麻雀接踵而至,求救的文书如雪片般纷至沓来。不过,刚刚经历过邲之战大败的晋国人,此时却并没有援救宋国的打算。其中有一个叫伯宗的人,更是生生造出了“鞭长莫及”这个成语,告诫晋景公不要轻率地在对方风头正盛时再起冲突。为了让晋景公放下心理包袱,他还形象地比喻说:“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天之道也,君其待之。”那些在我们看起来无比美好的事物也都不是尽善尽美的,山川水泽也会藏污纳垢,美玉白璧难免也有微瑕,做人又何必追求事事完美呢?

晋国人虽计议已定,但为长远计,却还是希望宋国人能够同仇敌忾,将楚人阻遏在中原南大门之外。为此,他们又委派了一名叫做解扬的使者到宋国传话说:“晋军已经出发,不日便可抵达。”

解扬走到半路上,不慎被郑国人抓住送到了楚营,楚庄王给他许了不少好处,让他更改口信劝降宋国。解扬起初不答应,但经过几次劝解后突然计上心来,假意答应了楚人的要求,然后借着楚军的楼车,在商丘城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楚庄王闻听大怒,派人质问解扬:“你既然已经答应了不谷(我),却为什么又临阵反悔?不是我言而无信想要杀你,实在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

解扬回答说:“国君制定命令为义,臣下接受命令为信,我谨守信用执行君命为利,以利为本保卫社稷才能得到民众的拥护,因此君臣之间就要互守信义没有二心。我既然接受了君命,哪怕是死也要执行到底。如今你以君主的身份贿赂我,让我违背信义,这是为君之道吗?既然你不守信义,我也就只能将计就计以完成寡君给我的使命。为君命而死那是死得其所,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使者把解扬的话带给了楚庄王,据说楚庄王听了之后深受感动,认为解扬是个君子,就把他释放了。

有了解扬带来的口信,本来疲惫不堪的宋人士气陡增,生生地将楚军给拖垮了。

眼看着播种的时节已经到来,围城依然看不到希望,楚军将士都想念起家里的良田来。这种思乡的情绪一旦开始萌芽,就会迅速蔓延开来,到最后甚至连楚庄王本人,也不由得萌生了退军的念头。若不是申舟儿子申犀的坚持,这样一场倾尽了全国资源展开的一场战争,就要虎头蛇尾的收场了。

进退两难之间,楚庄王听取了申叔时的建议,下令在商丘城外修盖房屋、翻耕田土,做出要打持久战的姿态,这才迫使宋国人放弃抵抗。

经过九个月的艰苦奋战,楚国勉强打开了通往中原的最后一道门户,但也因此耗尽了最后的心力。三年后,征战一生的楚庄王怀着满腔的愤懑溘然辞世,他奋力打破了以晋国为中心的中原政治秩序,却没能建立以楚国为中心的新秩序,留给世人的是一个机遇与危机并存的乱世。

楚庄王去世后,他当时还只有十岁上下的儿子楚共王走上了历史的前台。

面对民疲财竭的困顿局面,哪怕是不世的天才也难为无米之炊。为了能够保住已经取得的战果,楚共王也只能忍气吞声,在中原寻求盟友,而这个需求恰好与齐顷公不谋而合。

于是乎,一时间使者的车驾在临淄与南郢都之间穿梭不息,呈现出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公然宣示着两国之间如胶似漆的亲密关系。我们虽然无法窥知两国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但二者共同对抗晋国的意图却是昭然若揭。

然而,面对此番情景,晋景公的态度却很是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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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6 17:51: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节 景公平狄

晋景公的执政思路


晋景公名獳,有时也写作据。

公元前600年,晋成公在出征救郑的路上因病去世,时年大约二十多岁的晋景公只得承袭天命,成为晋国的新一代君主。然而就在即位的第三个年头,奋发有位的少年君主刚刚亲政理事,就遭遇到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军事挫败。

当武力的神话被打破,头顶的光环突然暗淡了,平日里始终伴随你的鲜花和掌声就会迅速离场,怀柔的政策也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忽如一夜秋风来,人们猛然惊醒倏然发现,原来维系中原联盟固若金汤的纽带竟然如此脆弱。

墙倒众人推。

晋景公三年冬举行的清丘会盟,响应者可谓寥寥,前来参与的只有宋、卫、曹三国。不仅如此,当宋国为了力挺晋国而出兵伐陈的时候,卫国竟公然背弃盟约与宋国对着干。

晋国派去讨罪的使者在卫国盘桓不去,扬言如果卫国不认罪,就要出兵讨伐。盛压之下,曾经多次为国背锅的孔达只好再次出马,用自己的生命冰释晋人的怒火,以换取国家的安定,却也浇灭了卫国人亲近晋国的火苗。

到楚军大举伐宋的时候,一向心思活跃的鲁国人也开始动起了杂念,时任上卿公孙归父频繁开展外交活动,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先后会晤了齐襄公和楚庄王,试图在后晋国时代中原权力的空窗期内,为国家生存寻找新的靠山。

在当时的国际秩序中,除了晋、楚、齐、秦这几个实力玩家之外,能够对国际秩序产生重大影响的无非就是宋、鲁、卫、郑区区几国而已。如今主要大国纷纷转变了风向,给晋景公造成的打击可想而知。

一朝权势尽丧的无力感,众叛亲离的落寞感,让他不得不痛定思痛,沉心静气地反思过去几十年来犯下的种种错误。

在三军六卿竞争体制下,晋国的贵族并不缺乏进取心,他们有着蓬勃的朝气,有着势不可挡的锐气,有着可以吊打天下的赳赳武夫。但也正是由于对自身武力的迷之自信,使得不少人总是会对自身实力形成误判,从而盲目冒进,最终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这种过度膨胀的心理在赵盾的身上体现最为明显。赵盾为晋国带来的最大的政治遗产,是构建出了世卿世禄制的雏形。任何改革都会有阵痛期,世卿世禄的形成过程尤其如此,其造成的恶果在此后的历史进程中会不断重现,邲之战前的利益纷争只是一个开始。

而从国家安全的角度讲,晋国长期以来受戎狄侵扰,在处理民族问题时,手段一直以来都十分灵活。但到赵盾执政时期,在其强硬外交风格影响下,北方的白狄、东部的赤狄与晋国的关系逐渐被激化了。特别是狐射姑出逃之后,注入了新鲜血液的赤狄潞氏更是如虎添翼,对晋国的威胁与日俱增,极大地牵制了晋国的精力。

与此同时,赵盾还进一步激化了与秦国的关系。

我们知道,晋襄公时期因崤之战的爆发,秦晋之间曾发生过一系列的冲突。但随着秦穆公的去世,事情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了。可谁知没过几年,赵盾“先礼后兵”又闹出了一场令狐之战,写就了晋国历史上最不光彩的一页,同时也使得本已降至冰点的两国关系彻底决裂,秦国也彻底倒向了楚国,成为与晋国永不妥协的宿敌。从此以后的几十年间,晋国不得不陷入长期的消耗战中,秦国也就成了长期困扰晋国安全、制约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

人们常说,挖坑不填是最可恶的。在赵盾铁腕之下,晋国西有秦国复仇心切,东有赤狄时刻侵扰,南有楚国虎视眈眈,北有白狄时不时要来打打秋风,而在中原共同体内部,为了尽可能地收取保护费,总还得发挥家长的作用,到处为那些不听话的孩子擦屁股,可以说是四面起火。然而赵盾制造了一系列的外交冲突,却没能够集中精力将其逐个解决,反而使得晋国军队如同救火队员一般,总要在不同的战场之间疲于奔命,一旦中原再闹出什么乱子来或者有敌情发生,难免会顾此失彼无法应对。

晋国的公卿大夫醉心于政治斗争的同时,也太过于依赖霸权带来的红利,无暇进行自身建设,使得晋国的整体实力和在诸侯中的威望都在持续下降。郑国的主动叛离,鲁国的三心二意,齐国的反复情绪,不能不说都是晋国消极作为造成的后果。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只是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吃老本,依靠诸侯的贡赋过日子,这样的霸主是很难长期维持的。

内部斗争升级,后院起火不断,中原诸侯离心,这也就构成了晋国战败的三个重要因素,而若要在这三个因素中加以甄别的话,内部斗争又显然是导致晋国失败最重要的原因。也就是说,在当下国际政治环境下,真正决定霸权稳定的因素,还是在晋国内部,在战场上打败楚国、获得诸侯的认可,都只是国家财力丰厚、人民安居乐业、政治秩序稳定的必然结果。

找到问题症结之后,晋景公执政的主要思路也就渐渐清晰了。在他看来,将晋楚之间的争端甚至中原事务暂时搁置起来,紧抓主要矛盾,缓解国内斗争形势,才是恢复霸权的关键。

在后来的十几年间,晋景公正是依循着这样一个思路进行施政的。他对内坚持奉行休养生息政策,对外则进行了战略收缩,致力于为晋国寻求一个和平的发展环境。面对郑国的远去和宋国的困境,他并没有意气用事,而是选择了隐忍退让、及时止损;面对齐国的挑衅和诸侯的谩骂嘲笑,他悄悄地转身擦干了眼泪,默默地开始了他恢复霸业的艰辛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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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6 17:52:03 | 显示全部楼层
长狄的覆灭

在晋景公所取得的诸多成就中,彻底清除赤狄隐患的功绩,显然是最值得大书特书的。

戎狄问题在春秋时期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中原诸侯在不同阶段都曾不同程度地面临着来自戎狄的威胁。

晋国所面临的戎狄威胁主要有两支,一支是位于北方,如今晋、陕、冀三省的中北部活跃的白狄,另一支则是位于东部山区的赤狄。

这些部族有些已经进入到定居状态,建立了城市,有了稳定的农业生产方式,有些则依旧处于渔猎游牧的状态。

相比于赤狄,白狄的社会文化和生产力水平相对低下,其对于晋国的侵扰通常都是小规模的劫掠,甚至在有些时候他们与晋国的关系还是相当融洽的。比如晋文公的母族狐氏大戎就属于白狄的一部,在文公时期与晋国建立了长期的友好关系,这就为后来双方的友好关系打下了基础。

晋文公去世后的二十多年间,白狄的身影便很少在史料中出现,直到晋成公六年,才有了白狄与晋讲和,且会同晋国伐秦的记载。这次与晋国达成协议的还只是其中的一部,到晋景公二年,也就是邲之战爆发的前一年,其他的白狄部族大概是不堪忍受赤狄的侵扰,于是便纷纷提出要与晋国讲和。

为了能够团结北方部族,刚刚即位的晋景公在郤缺的建议下,亲自前往欑函与赤狄会盟,可以说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此后的十几年间,白狄部族一直团结在晋国的周围,为晋国霸业的复兴提供了坚强后盾。

而与白狄部族的弱势不同,赤狄部落由于早年与中原各国杂处,大量吸收各国的文化和生产力发展成果,其对各国的威胁也就尤为显著。按照《左传》的记载,举凡自晋文公七年(630BC)至晋景公六年(594BC)的三十多年间,戎狄侵伐诸侯的记录大约有十几次:

晋文公七年,狄间晋之有郑虞也,夏,狄侵齐。
晋文公八年,冬,狄围卫,卫迁于帝丘。九年夏,狄有乱。卫人侵狄,狄请平焉。秋,卫人及狄盟。
晋襄公元年,狄侵齐,因晋丧也。狄伐晋,及箕。八月戊子,晋侯败狄于箕。郤缺获白狄子。
晋襄公五年,狄侵齐。
晋灵公元年,狄侵我(鲁)西鄙,公使告于晋。
晋灵公三年,夏,狄侵齐。
晋灵公四年,冬,狄侵宋。
晋灵公五年,鄋瞒侵齐,遂伐我(鲁)。冬十月甲午,败狄于咸,获长狄侨如。
晋灵公七年,狄侵卫。
晋成公元年,赤狄侵齐。
晋成公四年,秋,赤狄侵晋。围怀,及邢丘。
晋成公五年,赤狄侵晋,取向阴之禾。
晋景公四年,秋,赤狄伐晋,先縠召之也。


在这十几次的军事行动中,除了襄公元年的那次是白狄所为之外,其余的侵略活动都是由赤狄造成的,其中对中原影响最大的当属一个叫做长狄的部族。

长狄又称鄋瞒,据说有兄弟五人,分别是缘斯、侨如、焚如、荣如、简如。不过根据他们先后被诸侯所杀的时间来看,五人前后跨度达百年之久,显然不符合实际。因此所谓的长狄五兄弟很可能是同属于长狄的不同部族名称,亦或者是同一部落不同时期首领的名字。

早年的长狄活动于山西临汾、长治一带的山区,春秋早期逐渐迁徙到了齐鲁宋卫之间,并直接导致了卫国的灭亡。随着齐桓、晋文霸业的兴起,中原诸侯内部争斗减少,在霸主的带领下一致对外,长狄的活动也就不那么频繁了,其造成的影响也显著降低,并最终在中原诸侯的合力反击下遭遇了反杀。

长狄覆灭的历史前后延续了一个多世纪。早在平王东迁时(750BC前后),长狄入侵宋国,宋武公起兵抵御,俘获了其首领缘斯。五十年后的齐襄公二年(696BC)他们又侵略齐国,被王子成父打败,首领荣如被俘。卫国人在与长狄的不断拉锯中,曾俘获简如。

到晋灵公五年(616BC),长狄侵伐齐、鲁,被两国合力打败,其首领侨如也被鲁国俘获并斩杀。至晋景公六年(594BC),晋国大举讨伐赤狄,将长狄的残部剿灭,俘获了长狄的最后一任首领焚如,长狄从此宣告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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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6 17:52:45 | 显示全部楼层
赤狄的覆灭

长狄灭亡之后,能够对东方诸侯造成影响的戎狄部落基本上就销声匿迹了,但晋国所面临的局势仍不容乐观。在晋国东部山区仍活跃着大量的赤狄部族,其中比较知名的有潞氏、皋落氏、留吁、甲氏、铎辰、廧咎如六部。

这些部族有不少早年曾盘踞在晋国的核心区域,比如其中的皋落氏,在献公时期就活跃在今垣曲县附近。除此之外,晋国东南部还分布着一些部族,如草中之戎和丽土之狄,严重阻碍了晋国东进的步伐。当年晋文公为了干预王子带之乱,还必须得向这些部族行贿才得以通行。

随着晋国实力的扩张,赤狄的生存空间被挤压,渐渐迁徙到晋国本部以东、卫国和齐国以西的太行山区,也即如今的长治、潞城一带。这片地域山岭纵横、海拔较高,素有“天下之脊”之称,战国时期列国争夺的上党郡就位于此地。

春秋早期,这片地域开发程度还很低,中原的兵车无法通行,因而尽管晋国早早就取得了卫国故都朝歌及河内、邯郸、百泉四邑以及南阳之地的控制权,但对于这块被领土包围的土地,却一直都没能进行有效控制。

正所谓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恶劣的生存环境并没有难倒那些不畏艰难险阻的先民们,与被发配到秦岭山区的陆浑之戎一样,他们筚路蓝缕披荆斩棘,终于在这片狼虫虎豹群居的深山里找到了落脚之地,并在此落地生根、繁衍生息,渐渐发展出了一个又一个强大的部族。

由于这些聚落与晋、齐、卫等国相邻,他们还趁着地利之便,与周边的各国进行了广泛的文化交流,文明程度已非纯粹的游牧部族可比。相应的,其组织能力、军队战斗力,也都要远远高于那些原始状态的部族。

正是因为有着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得这片土地成了一个武装分子的培养基地,一代又一代的狄人从这里走出大山,走向广袤的平原,对中原文明构成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更对晋国的安全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逮至到狐射姑出奔之后,赤狄又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其实力也就更加强悍。在其接连不断的侵扰之下,晋国东部的压力也骤然加大,以至于晋国的贵族们不得不召开专门的会议来讨论赤狄问题。

到了成公时期,赤狄四处劫掠的新闻出现得更加频繁,就连与他们同历风雨的难兄难弟白狄,也不得不去寻求晋国的保护。但由于当时的晋国正在极力地挽回霸主地位,晋成公只能委曲求全采取和亲政策,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景公的姐姐伯姬——嫁入狄门以换取喘息的机会。

邲之战在中原战场失利,晋景公痛定思痛,决定要先解决背后的隐患,讨伐赤狄的事务也因此就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先是在晋景公六年(594BC),赤狄潞氏内部发生了变乱,执政酆舒打伤了其首领婴儿的眼睛,还杀掉了晋国的和亲公主(公子)。晋景公以此为由,派荀林父出兵在曲梁打败潞氏,并将其完全剿灭;潞氏的执政仓皇出逃到卫国,随后又被卫人抓获引渡到晋国明正典刑。潞氏所占据的原本是黎国的土地和城池,晋国灭潞后,将黎国后人接回复国,但此时的黎国,实际上也只是晋国的一个县了。

荀林父灭潞之后,也算是将功补过,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回国之后就宣布告老,让士会接替自己的位置。士会上台之后,趁着兵威继续扫荡赤狄,并于景公七年(593BC),先后灭掉了甲氏、留吁和铎辰三部,被灭的赤狄诸部余民散入廧咎如。

廧咎如原本活动于山西中部太原以西的山区中,晋文公居留在狐氏大戎期间,其母族曾与廧咎如发生过战争,晋文公的妻子季隗就出自于该部族。在晋文公复国后的几十年间,廧咎如逐渐迁徙到了长治晋城一带活动。这次廧咎如虽然收罗了赤狄诸部的残留,但却没有机会发展壮大。仅仅五年后,代士会执政的郤克便联合卫国大夫孙良夫再次举兵,廧咎如溃败,残部逃到了河北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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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6 17:53:21 | 显示全部楼层
齐顷公之野望

江山如此多娇,形势一片大好。晋国扫荡赤狄的军事行动,一举廓清了赤狄在长治晋城一带的势力,彻底消除了威胁晋国国家安全的最大隐患。与此同时,他们还打通了通往东部平原的交通线,将其与本部连缀在一起,进一步加强了对这些重要粮食产地的控制。

这些来自东方的财富再加上新获取的土地,为公室提供了不竭的财源,为景公君主的梦想提供了可靠的经济基础。看到这丰硕的战果,晋景公紧蹙的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他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了久违的喜悦。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美好的愿望总会被一些意外所打断。正当晋景公准备大刀阔斧开始改革内政的时候,齐顷公不失时机地冒出头来,与楚国联合起来分割晋国在中原的利益。

与晋景公善于隐忍的个性不同,他的对手齐顷公是一个性情十分急躁的人,总是表现出一副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全然不知厚积薄发为何物。

晋景公八年郤克出使齐国的时候,齐楚之间的联盟还未成型,周边的鲁卫两国也并没有向其宣誓效忠。在情形还未明了的情况下,他似乎就已然把自己当成了天下的霸主,迫不及待地表现出了对晋国的轻蔑态度。而他利剑刚一出手就指向了当时最有名的暴脾气,显然太过轻率了。尽管后来他在晋国的压力之下认了怂,在此后的几年里也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但却明白无误地向天下人传达了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齐国要向晋国的霸权发起挑战。

齐顷公一发威,最紧张的莫过于鲁、卫两国。

正如郑、宋是阻挡楚国北上的屏障,鲁、卫两国也是齐国东山再起绕不过的门槛,这是明眼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因此当齐、楚两国的使者开始不断联络的时候,鲁国和卫国的大夫动动脚指头都能知道,他们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鲁、卫两国有着共同的敌人,但由于地理环境的不同,两个国家所表现出来的个性却不尽相同。

卫国人被晋、齐两国夹在中间,生存环境逼仄,但却有一股战斗民族的气质,不仅敢跟齐国人叫板,有时还会跟晋国人掰手腕。一旦跟其他国家闹了矛盾,卫国人也是不计后果,先打痛快了再说。等别人过来讨伐的时候,大不了找个人把责任扛起来,国家的利益还是能够得到保障。卫国人的这种个性,也创造出了不少职业背锅侠,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刚刚去世的孔达。

与卫国棱角分明的性格比起来,鲁国就多少显得有些圆滑。鲁国与晋、楚两国相隔甚远,缺乏借力打力的空间,在独自面对齐国的时候就极度缺乏安全感,也因此使得他们的外交政策颇有些“贼不走空”的味道(这个比喻当然不够恰当)。

鲁国的一贯宗旨,就是将“抱大腿”政策贯彻到底,不管国际风云如何变化,也不管城头的大王旗变成了何等颜色,他都要在远方找一个保护人——不管你是晋国、楚国,还是后来的吴国、越国,只要你能够打得过齐国,你就是我的神——哪怕是有一分一毫的时间保护人的位置出现了空缺,都会让他们感到恐惧。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当齐国准备要大显身手的时候,鲁国人感受如何可想而知。因此还没等齐国大军来袭,鲁国就抢先派人去找楚庄王说理去了。

可不巧的是,鲁国使者出发时恰逢楚庄王去世,得到消息的鲁国使者,当即在半路上对此后国际局势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推演,毫不犹豫地就掉转马头去了晋国——他们的愿望,显然与郤克的怒火不谋而合。为表示对鲁国外部危机的高度关切,第二年——也就是晋景公十年(前590年)——晋景公亲临赤棘与鲁国使者进行了一次友好的会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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