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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5 20:3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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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c75665 于 2014-11-5 21:19 编辑
正定元曲 乱世里的佳人
导读:和唐诗宋词鼎足并举的元曲,在文学史上格外闪耀,鲜为人知的是,小城正定竟是元曲的重要发祥地。一群才华横溢又饱经丧乱的文人,一位争议不断又爱民如子的将领,在正定相遇,特殊的时空演绎出一种特殊的杰作。
四月的正定,依然冷暖不定,可能昨天穿着夏装走在街头还汗流浃背,今天就要换回春装。作为河北省会石家庄身旁的小县,千年古城正定,其实也是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地方。不止于它的沧桑巨变,还有昔日此地上演过的悲欢离合。
此楼彼楼
夜色灯影中,两个小孩正在一座门楼前玩耍。门前匾额上『阳和戏楼』四字与这座建筑一样,似古非古。来正定访古者常将其混同于正定名楼——阳和楼,其实此楼非彼楼,那座曾经跨在古城历史中轴线——南大街上的真『阳和楼』,早就楼塌基毁了。阳和楼是元杂剧曾经的风云场,倒是匾额上多出来的一个『戏』字,引人凭吊。
▌寂寞阳和楼
从南城门进来只有一条燕赵大街,它是正定城内最繁华的一条大街,街道两旁为统一仿古建筑,意图不言自明,在这条大街上,你很容易看到正定的历史。
我想找一座叫“阳和楼”的古建。关于正定的历史遗迹有个说法:叫做“九楼四塔八大寺,二十四座金牌坊”,阳和楼是四座城门楼、四座角楼之外的唯一一楼,并曾被称为“九楼之首”。
然而要找到“阳和楼”却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容易。
我在资料里认识的阳和楼,七楹长方形,面阔七间,进深二间,居于高敞的砖台上,七楹外东西各有碑亭一间,砖台下穿两洞门,左右各一,围绕它还有诸多庙宇建筑,非常壮观。想象中的阳和楼,作为内城的南门,应飞跨在宽阔的街道上,门洞内,行人车辆川流不息,号称“镇府巨观”的它,无疑应该是焦点。
可是当我找到“它”时,说实话,不免失望。
那是位于小十字路口西侧的一座新古建,其实也就是一座较大的门楼,牌匾高悬,上书四字“阳和戏楼”。与“阳和楼”的名字竟还有一字之差,令人疑惑。
多方打听,确认此门与老“阳和楼”的确有关——虽然退居街角,但还算是建在阳和楼遗址的部分地基上。而那座闻名遐迩的,堪称正定地标的真阳和楼呢?早就在历史的厄运中,烟消云散了。
我为何要不遗余力寻找一座命运多舛的建筑?这还要从我最近考察的正定元曲说起。
在中国文学史上有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之称,代表着一代代文学之成就。其中元曲最为特异,它在中国传统文学的链条上走得最远。传统中儒学倡导的诸多观念都被打破,“中庸”的做人态度、“温柔敦厚”的性格特质、“治国平天下”的人生抱负,这些都淡去了,代之以放情自我、怡情山水、纵情勾栏……总之,元曲是一朵奇葩。
文化学者余秋雨来正定时说过这样一句话:这里是元曲的故乡啊!
当我翻开元曲研究的文献,果然看到许多评述讲起,元杂剧早期重要的创作中心和演出中心即在正定,而关于正定元曲的诸多线索,又都指向阳和楼。
元代西域学者纳新留下一篇《河朔访古记》,他如此描述阳和楼:“真定(正定旧称)路之南门,曰阳和。其门颇完固,上建楼橹,以为真定帑藏之巨盈库也”;“左右双门而无门栓,因为是内城之门。通过而已”。
怎样解读?我采访了石家庄市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梁勇,他说:“阳和楼是正定内城的南门,上为官府钱库。正定城曾有三道城:牙城、内城、外郭。阳和楼是内城的南门。不过,在历史上的阳和楼并不简单。”
纳新紧接着在他的记述里写道,他在阳和楼下赶过集,阳和楼左右挟二瓦市,优肆、娼门、酒炉、茶灶、豪商大贾并集于此。可以说,阳和楼犹如当年古城的经济、文化的灯火一样,照亮和温暖着正定,因此成了了不起的建筑,绝不像今天这般孤零、凄冷。
至于它和元曲的关系,在纳新的文字中这样透露:那时,文人雅士喜欢登阳和楼把酒临风,吟诗作赋。有专家说,文人们聚集在阳和楼上研讨作品,交流创作心得,在阳和楼上将民间俚语入诗,这才使元曲创作转向文人化、专业化……
阳和戏楼大门紧闭,门前杂乱停地放着各种车辆,让我没有完整的视野可以望见它,更无法望见“历史”。无疑,今天的“阳和戏楼”很难让人慧眼识珠,我只有再向它处去寻。
▌史天泽其人
言正定与元曲,必谈一个人——史天泽。“可以说,没有史天泽,便没有正定元曲。”梁勇说。史天泽,字润甫,善骑射,武功过人,智勇双全。正是这个并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史天泽,在中国历史上起到了各种节点式的作用。1213年秋,成吉思汗率军大举入关,他麾下骁将木华黎军进至河北时,少年史天泽随父史秉直归降蒙古。1220年,他18岁时,跟随长兄史天倪驻守正定,并在此地落籍。后来,其后裔迁居正定下辖获鹿县的岳村,在这个村里史姓至今仍是个大家族,应该都是元代史氏家族的后裔。总之,在乱世当中,史天泽的成功之路起步了。23岁的他,作为史天倪麾下的护卫牙将,协助兄长,配合蒙古军主力击败金援兵10万,攻克卫州(今河南卫辉市)、蔡州(今河南汝南),灭亡金朝。他的第一次人生转折,是兄长史天倪被阴谋杀害。当年,史氏从金人手中攻占正定一带,降将井陉人武仙被任命为史天倪的副手,此人居心叵测,是一个“心怀异志,寻机夺权,复辟金朝”的阴谋家。他趁着史天泽率兵护送母亲北上燕京、城中空虚之机起事。武仙派人到元帅府牙城假传密令,约史天倪去他家议事。结果史天倪一到武仙官邸,即被埋伏的精兵杀害。武仙杀死史天倪后,很快出兵控制了正定等地。此时,史天泽刚刚走到保定附近的白沟。得闻噩耗,他第一次真正悲痛地感受到了国仇与家恨,这比作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北地汉人,所感受到的痛苦更痛。他听从属下建议,“燕京避难,请求援军,再图报仇”。一方面沿途收拢史家军的部众,一方面紧急向蒙古太师木华黎报告。蒙古太师派兵三千人支援史天泽,并上奏成吉思汗。史天泽遂被任命为河北西路都元帅——袭任兄长军职。史天泽在各路蒙古大军的支援下,率兵进攻正定北部的定州。攻克此城后,接着南下,攻占了赵州,对正定城的武仙形成包围之势。武仙遂弃城而逃。史天泽又得兄长之职,成为正定地方长官,但他显露出更加卓越的领导才能,和爱民如子的宽厚宅心。
当时,从武仙手里夺回正定后,蒙古元帅要用屠城为史天倪报仇出气。蒙古人对待坚决抵抗,或起兵反叛者,惯用的镇压手段就是屠城。当年保定第一次被攻破,就遭到血洗,成千上万汉族军民被屠杀。武仙的叛逆,让蒙古人勃然大怒,眼见要迁怒于百姓。史天泽毅然劝阻:他们都是被胁迫而为,没有该杀之罪。蒙古元帅还是坚持要屠杀,史天泽据死力争,硬是从蒙古军的刀口下,救了这万余民众的性命。
当时,蒙古人治下赋税苛重,尤其是为了交纳赋税,老百姓借贷西域商人的债银,一年以本加倍算利,以后每年连息加倍计算,称为“羊羔利”。史天泽又奏请官府让老百姓还一年的本息就可以了,得到中书令耶律楚材的支持,并且在全国推行。当时驻守正定的蒙古将军赤忙哥撒儿的军队,随处蹂躏庄稼,史天泽以正定为太后汤沐地为由,奏准使蒙古军徙居岭北,而保护了当地的农耕。
在古城正定记忆里的史天泽,带着慷慨任侠的味道,县南城门(长乐门)内曾很多年立有史天泽雕像一尊,供人凭吊。当然,对史天泽还有另一种评论:作为汉人,他挥军攻襄阳(今属湖北),率兵攻复州(今湖北沔阳),亲擂战鼓大破宋军;随蒙哥入蜀,受命阻击宋军水师,三战三捷;他为元朝出将入相,对异族死忠。其实,假如史天泽没有汉族身份,他也许不会如此力保正定的一方百姓,但如果他没有卓越的战功去博得蒙古统治者的信任,他也保不下正定。
旧影庄严
请看一眼真正的『阳和楼』吧。这张老照片由梁思成拍摄于1933年,当时他甚至惊异地表示,阳和楼庄严尤过于罗马君士坦丁的凯旋门。《正定县志》则称其为『镇府之巨观』,今人痛心的是阳和楼于20世纪60年代被拆毁。照片中阳和楼两侧,还簇拥着许多街市建筑,它们与元代的酒垆茶社、瓦市勾栏或许还有着一脉相传的关系。供图/张永波
▌兵乱中的绿洲
《马可·波罗游记》对正定的评价极高——一座“贵城”,几与南宋杭州并驾齐驱。元代诗人陈孚赞正定:“千里桑麻绿荫城,万家灯火管弦清。”是一幅歌舞升平的城市盛景。史天泽的正定,怎样一步步成为北地汉人的理想国?史天泽非常爱惜人才,礼贤下士,对流寓失所的名士,待为上宾,对著名的文人,尤其尊敬。他经常向朝廷举荐贤能。在他的感召下,正定渐渐聚集起一批名士。一如元代文学家苏天爵记述的一般——“教行俗美,时和岁登,四方遗老咸往依焉”。这不但成为史天泽政治的功绩,更为一种新文学——元曲的崭露头角铺平道路。更新奇的是,我从梁勇那里了解到,史天泽自己竟也创作元曲。中国戏曲史上第一部戏曲论著是《录鬼簿》,此书由元代后期元曲作家钟嗣成撰写。这里还要稍微解释一下元曲。
上图为一位德国女摄影师赫达·莫理逊于1934年拍摄的正定小景,据推测可能是正定路通往外省的北郊孔道——柳林古道,郁然深秀,当年乃是正定一大胜景。透过这幅老照片,我们多少能够体验到寓居正定的文人,所感受的自然风物。供图/张永波
这一书法作品,抄录了正定元曲作家白朴的八首《天净沙》散曲,其间充满了丰富的物象,美不胜收。书法/张德宽
元曲主要由大部头的元杂剧和一些便于小唱的散曲构成。《窦娥冤》、《西厢记》这类为元杂剧,而马致远创作的那首著名小令《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则是散曲。散曲既可以是独立的诗词,也可以是杂剧中的词段,二者都可以表演、传唱。
《录鬼簿》中的元曲资料非常全面,史天泽也名列其中。又见一项记载称,史天泽年届四十,折节读书,精于《资治通鉴》,多有立言。可见这位半路出家的“读书将军”学有所成。也难怪这一介武夫,后来竟成了元代唯一的汉族中书右丞相。有了这位既爱民,又爱文的父母官,正定成为乱世里的桃源,也就一点不奇怪了。纳新在《河朔访古记》中说:史公“治真定也,披荆棘,驱狐狸,开城郭,立官府,以招人民,成天下之剧郡,四方之都会”。元代文学家王恽在《秋涧集》中又说:“北渡后,名士流寓失所,知公(史天泽)好贤乐善,皆来游依……”,进而他列出王滹南、元好问、李敬斋、白枢判等十几位名士的名单,又评价“遂使战乱岁月,真定文学蔚然”。
史天泽热心扶持戏剧艺术和文学创作的见证,正是阳和楼。我手中有一张黑白老照片,照片拍摄于1933年4月16日,拍摄者是梁思成。它让我看到阳和楼作为坊市高楼的壮观旧貌。梁思成更用语言记录了这座正定第一楼留给他的深刻印象——“其布局与天安门端门相类似……庄严尤过于罗马君士坦丁的凯旋门。”史天泽当年,邀朋唤友,或登楼把盏,切磋唱和;或深入坊市,与民同乐。可惜他的作品罕有保存。在《元诗选癸集乙卷》中,史天泽吟道:“奉史孤城驻马蹄,霜风猎猎战旌旗,一钩薄暮天边月,照见禽荒旧地基。”一代良将忧国忧民之心境显露无疑。他结交文人,吸取前朝的为官之道,在两朝嬗替、多民族争锋的时空中,努力提升自己的治政水平,最终让正定富强起来。那时的正定,终于成为仅次于元大都北京的国际化大都市。梁思成更用语言记录了这座正定第一楼留给他的深刻印象——“其布局与天安门端门相类似……庄严尤过于罗马君士坦丁的凯旋门。”
梁勇说,“在工商业发达,文化积淀比较丰厚的城市中(包括正定),大量的消费人口成为欣赏群体。元曲在这里由初生而盛大,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还有一点,“蒙元王朝重种族不重意识形态,对文化艺术创作构成宽松的环境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有人据《录鬼簿》所载来分析,元杂剧兴盛的前期,是正定元曲最具贡献的时期。正定著名的元曲作家有7人,优秀作品45种,占元曲创作总人数的12.4%,作品的13%。以区区一座城与全国对比,这已是个相当惊人的数量。“名士聚于此,自然其作品演出频繁。元曲中最接地气的元杂剧在正定尤其繁荣,正定一时成为元杂剧的创作和演出中心。”梁勇说。在这些名士中,有白朴、李文蔚、尚仲贤、戴善甫、侯正卿、江德润、史樟等。而“名角”中的“名角”是白朴——中国文学史上的元曲四大家之一。专家说他是,“把元杂剧艺术推向顶峰的艺术家。”他的生平之传奇堪比史天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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