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21-1-4 08:54:04
|
显示全部楼层
除了国际政治的混乱,超级国家也改变了原本小国寡民的社会结构,由此带来了一系列严重后果。
在制度层面上,传统的国家机器无法对如此大规模的土地进行管理,使得过去以“井田制”为基础的经济制度开始衰败。旧制度衰败了,新的制度却一直未能确立,这就给各国内部管理,特别是国家财政带来了不少的混乱,从而为内部冲突埋下了祸根。
在经济实践中,国家规模扩大带来的另外一个效应,便是贫富分化的骤然加剧,以及社会阶层的重新划分。由于不同的贵族在军事征服过程中表现不一,其获得的封地面积也异常悬殊:对于那些功勋卓著的大夫,国君经常会把新征服的国家打包进行封赏;而贡献不那么突出的贵族,则要么费尽心思讨到一两个邑沾沾喜气,要么就是要守着祖上留下的一亩三分地勉强度日。同样是共享清贫的公族,在短短的几十年间就出现了有人富可敌国、有人披头跣足的巨大差异。这种差异随着时间的流转,在马太效应的作用下被慢慢放大,渐渐呈现出阶层固化的特征,不可避免地激发了人们的不平衡心理,浮躁和焦虑的气息开始在整个中原蔓延。
政治上,那些刚刚掌握了千里沃土的新兴诸侯,面对着过去难以想象的广袤疆域,难免会像一夜暴富的土豪一样内心膨胀,进而控制不住自己的私欲,将调整各阶层关系的周礼秩序破坏殆尽。国君不再严格遵守周公所制定的继承制度,变更储君的做法越来越随意,这就让本无希望继承君位的公子公孙看到了希望,对于君位的觊觎也变得越来越无法掩饰。与此同时,国君的地位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国君与国人之间出现了无法弥合的鸿沟。由此带来的,是传统皇权社会所无法避免的皇权与相权之间的分庭抗礼,在国家崛起的过程中逐渐显现出来,而早期的国家对于两权之间的制约也缺乏系统性的手段。
社会层面上,随着巨无霸的不断征服扩张,他们与传统国家之间的实力差距越来越明显,灭国夺邑对于这些新兴国家来说不再是什么难事,可灭国之后不同族群之间的融合却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消化。而在这个过程中,在征服者内部,国人群体之间的矛盾也会随着熟人社会被由陌生人组成的大社会所取代而进一步激化。贵族与平民以及处于不同地域的民众相互之间的亲和感和认同感迅速降低,进一步加剧了族群的分化。如此一来,国人群体内部、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被征服的不同群体之间都会产生不同的利益诉求,从而加剧国家陷入分裂的风险。
文化观念上,自周公制礼作乐以来,周礼便成了中原诸侯竞相参照的模板。这套以维护王室地位为初衷的制度设计,最大的特点是讲究任人唯亲,强调国君或者地方封君在任命选拔各级官吏的时候,首先要考虑的不应该是这个人的学识、才华亦或者是功劳,而是要把候选人与自己亲缘关系的远近放考核指标的第一位。亲疏远近无差别的,就需要衡量候选人的地位,地位尊贵的自然要优先考虑。
受此影响,各国在长达三百多年的政治活动中,都形成了一个以公族为主体的国人政治群体。对于在国人群体中占绝大多数的守旧势力来说,官员任免、土地分封的首要原则应当是爱亲尊贵,国家得到利益之后,所有的亲戚都应该按照与国君关系的远近一体均沾才是。但随着战争日趋频繁激烈,一个新兴的军功阶层开始兴起,他们崇尚武力、热衷于征服,认为以军功获得封邑是天经地义的。军功阶层所信奉的法则是对旧制度、旧观念的冲击和挑战,二者之间的冲突也不可避免。与此同时,由于缺乏统一的原则,旧制度和新观念同时并存,又让新旧势力同时都感到不满。
公卿矛盾、君位争斗、阶层固化、族群分裂、观念冲突……这些由于国家规模的快速扩张带来的矛盾不断积累,彻底撕裂了原本和谐有序的小共同体,而大的共同体在不断的碰撞和摩擦之中还步履蹒跚、迟迟未至。当整个社会丧失了共识,恐慌情绪和不安全感开始蔓延,接踵而来的便是一副让孔子痛心疾首的画面,以子弑父、以臣弑君、公子夺嫡、大夫弄权的事件频发,构成了一幕“礼崩乐坏”的长篇交响曲。为了应对频发的内乱,各国都采取了不少的制约办法,但却始终没能从根本上解决封建制的系统性危机。 |
|